美国印第安纳大学加里·埃布斯教授主讲“蒯因对卡尔纳普的科学逻辑的自然主义阐释”
点击次数:更新时间:2025-07-08
本网讯(通讯员张丹阳)7月4日晚,美国密歇根大学哲学博士,印第安纳大学哲学系前系主任加里·埃布斯(Gary Ebbs)教授应午夜小视频在线陈波教授邀请,做客“武汉大学科学技术哲学论坛”第21讲,主讲“蒯因哲学系列讲演”第5讲“蒯因对卡尔纳普的科学逻辑的自然主义阐释”。该次讲座由陈波教授主持,山西大学午夜小视频在线叶闯教授评论,吸引国内外学界同仁线上参与。
加里·埃布斯教授的讲演包含四部分内容:卡尔纳普的科学逻辑;蒯因论约定真理和分析性;蒯因认识论的“学说方面”;蒯因认识论的“概念方面”。
埃布斯首先阐释卡尔纳普的“科学逻辑”(logic of science)内容。卡尔纳普将“科学”从广义上定义为“被接受句子的总和”,涵盖从日常断言到科学家断言的一切。面对传统哲学中“缺乏共同判定标准”的无解争论,卡尔纳普深受现代科学(尤其是数学、物理学和数理逻辑)清晰性的启发,旨在为理性探究建立坚实的逻辑基础。
卡尔纳普的科学逻辑有两个指导思想:(1)凡是可说的,都由科学说出。(2)如果研究者要达成一致或分歧,他们必须共享评估其断言的清晰和明确的标准。卡尔纳普的核心工具是“语言系统”(Language Systems),简称LS,即人工构建的、拥有明确定义的句法规则(形成规则与变形规则)的形式语言。在此框架下,他提出了如下关键定义:若一个句子在语言系统(LS)中可由空前提集推导出,则它为有效;若其否定可由空集合推出,则为反有效(矛盾)。一个句子的认知内容(Cognitive Content)是其能推导出的所有非有效句子的集合。一个句子是确定的(非事实的)当且仅当它或者有效或者反有效;否则,它就是不
Gary Ebbs教授讲述
不确定的(事实性的)。仅由系统的逻辑规则(L-规则)保证为有效的句子(如逻辑真理)是L-有效的(分析的)。系统内的P-规则(物理规则)是指表述自然定律(如“铁受热膨胀”)的句子,它们被约定俗成地选择和设定,而非从观察中推理得出。若一个句子是有效的但并非是L-有效的,则它是P-有效的。记录语句(Protocol sentences)是记录具体观察结果的句子,如“这个点是红的”。
卡尔纳普对传统经验论的革命性拒绝在于:他彻底摒弃了“自然定律能被观察证据所证明”的观念。笔-规则是自由约定的产物,旨在“适配”现有观察,而非从中推导。卡尔纳普的科学逻辑意味着:对真假的判断是从某个语言系统内部、根据其规则做出的,而规则的选择则基于宽容原则和其他实用因素(如优雅和效益)的考虑。埃布斯强调,这种科学逻辑实质上瓦解了传统认识论寻求的、超越具体语言框架的“终极证明”。
埃布斯教授接着深入剖析了蒯因如何以自然主义的方式,对卡尔纳普的“科学逻辑”进行了解释和根本性改造。
蒯因早期承认约定在科学中的作用,但他质疑卡尔纳普对逻辑和数学真理基于“约定”的解释。埃布斯澄清,蒯因深知卡尔纳普的句法不可定义性定理(类似于塔斯基真的不可定义性定理):对于足够丰富的系统(如包含算术),其尝-有效性(分析性)无法在该系统内部被定义,需借助更丰富的元语言。因此,蒯因并非指责卡尔纳普天真地认为我们能够“凭借约定”生成出无穷多的逻辑真理。他的核心批评在于:卡尔纳普的“分析性”概念,本质上只是对我们已接受真理集合的一种递归分类描述,而非提供接受它们的认识论理由。在《经验论的两个教条》中,蒯因进一步论证,分析陈述与综合陈述之间不存在明确、可普遍应用的界限。
埃布斯着重论证,蒯因对分析-综合区分的拒斥,导致其认识论发生“实用主义转向”。卡尔纳普视为选择或修正语言框架的实用考虑,在蒯因看来,已经渗透到了整个科学方法之中。他的认识论包含两个方面:其学说方面(Doctrinal Side)体现在真理立足点的转移,其核心原则:“我们必须在现有最佳理论的立足点上判断真伪”。这直接与卡尔纳普的宽容原则相冲突。蒯因与卡尔纳普一致地摒弃了“我们有何理由相信最佳理论为真?”这类超验问题,摒弃了对于外部世界实在性的先验问题。科学方法本身,无需外部担保,成为“真理的最后仲裁所”。我们只能从“当前所能汇聚的最佳理论”出发。蒯因认识论的概念方面(Conceptual Side)体现在他的自然化替代方案。蒯因用自然主义心理学替代了卡尔纳普对句法的算术化,研究句子与神经末梢刺激间的实际关系。这不是要定义“证据”或传统的“证据支持”概念,而是旨在提供卡尔纳普科学逻辑的概念方面的自然主义替代品。
蒯因的这一自然化工程与卡尔纳普的算术化具有同等重要性。它表明,蒯因对科学的描述内在于科学自身,契合其科学自然主义立场。蒯因从行为主义视角揭示,句子之间、句子与感觉刺激之间存在着复杂、相互依赖的联系。我们接受一个句子(如物理定律)作为定律,就是获得特定的言语倾向,将该句子以特定方式与其他句子(包括观察句)联系起来。任何特定的言语倾向集合,只是固定了理论句与观察句之间多种可能联系方式中的一种。蒯因同样拒绝理性主义。他指出,逻辑因其根深蒂固的承诺以及与观察句的间接联系,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经验的。而某些高度抽象数学,因未应用于自然科学而“不分享经验意义”,其接受仅基于优雅、便利等实用考虑。
埃布斯最终强调,蒯因自然主义认识论的目标绝非证明“最佳科学理论由感官证据所证明”,而是要展示:我们能够内在于科学自身来描述科学。这种描述映射并阐释了他的核心学说原则——真理判断只能立足于我们当前的最佳理论。蒯因通过彻底的自然化工程,将卡尔纳普对传统经验论的激进拒绝融入其体系,同时摒弃了卡尔纳普赖以支撑其体系的“语言系统”框架(尤其是分析—综合区分和宽容原则),从而实现了对卡尔纳普科学逻辑的深刻继承与根本性变革。这场思想接力,深刻塑造了当代科学哲学与认识论的自然主义面貌。
在评议环节,叶闯教授指出,埃布斯在讲演中探讨了蒯因与卡尔纳普在科学逻辑和认识论上的深刻联系与分歧。他的核心论点是,蒯因的自然主义认识论并非简单延续传统经验主义,而是对卡尔纳普的科学逻辑的自然主义重构。蒯因接受了卡尔纳普对传统先验基础的否定,但摒弃了分析—综合陈述的严格区分以及内部—外部问题的二元对立,将认识论重新定义为一种对人类的信念形成和理论发展的自然科学研究。叶闯进一步指出,两者的差异可归结为视角的不同:(1)卡尔纳普采取超然的观察者视角,致力于构建科学的元理论框架,强调逻辑结构、语言规则和概念明晰性。分析—综合区分和内部—外部问题的划分是其框架的核心,旨在为科学的元理论提供框架性概念。(2)蒯因则立足实践参与者的视角,将科
叶闯教授评议
学视为动态的自然活动。他淡化分析—综合的界限,认为陈述的区别仅在于其在“信念之网”中的稳固程度(如光速不变原理可能随经验压力被修正),并否认存在独立于科学的“外部”哲学立场。框架选择本身也被纳入科学实践,被经验和实用考察驱动。这种视角差异导致两者目标的分野:卡尔纳普的纲领在某种程度上是规范性的,试图通过明确规则帮助科学厘定界线;蒯因的纲领是描述性的,旨在解释科学实践的实际运作。埃布斯的解读揭示了蒯因对卡尔纳普思想的继承与改造——既保留了结构关切,又将其融入一种将科学视为历史性、适应性活动的哲学视野,从而避免了将两人简单对立化的叙事。这一分析深化了我们对逻辑经验主义到自然主义转型的理解。埃布斯对叶闯的评论表示感谢并表示基本同意。
在互动环节中,Gary Kemp 教授的提问涉及真理与语义上溯:正如塔斯基指出的,必须上升到元语言层面来概括对象语言的真。想听听对真理概念的语义上溯用法的看法。埃布斯回应道,卡尔纳普采纳塔斯基真理论后,就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放弃纯粹的宽容原则。因为元语言视角不再完全中立。蒯因和卡尔纳普在这一点上也处于相似境地。蒯因试图证明:采用语义学观点,卡尔纳普无法得到完全不受限制的容忍原则。真正的问题是:如果他们在容忍原则上存在分歧,必然在元语言中可用于刻画替代系统的资源上存在分歧。为对象语言提供真理论,需要元语言拥有足够的概念和资源。
梁辰 副教授讨论
梁辰博士认同蒯因与卡尔纳普的思想连续性,但他们的核心分歧点:为何将最佳理论称为“真”无问题,却又否认其揭示物自体?卡尔纳普拒绝称框架接受为真或假,但承认理论有优劣之分。两人都否认理论能描述物自体,都承认优劣之分。其争论的实质又是什么?埃布斯澄清说:从他们的视角看,讨论“物自体”本身无意义,该概念无法被理解,其重点在于该问题本身不成问题。蒯因和卡尔纳普都认为,科学家完全有理由宣称其理论为真,且无合理替代立场。他们的分歧在于解释路径:卡尔纳普认为质疑系统内的真陈述不合法,因违背系统规则。蒯因则认为合法性源于科学方法本身,无需借助外部系统规则。在实践上,两人都会证明其陈述,但关键区别在于:蒯因拒绝通过制定语言框架规则来论证真理性。这是对“科学家何以有权断言理论为真”的不同哲学诠释。
整场讲座持续了两个小时,本次演讲的核心目标是阐明:蒯因的认识论如何既吸纳了卡尔纳普对传统经验主义观点的原则性拒绝,同时又对其进行了转化——这种传统观点认为,我们对于自然的最佳理论之所以被证明合理,是因其建立在感官证据之上,并因此很可能为真。加里·埃布斯教授深刻揭示了蒯因并非如表面所见那般维护传统经验论,而是深刻吸纳并转化了卡尔纳普对经验论核心教条的拒绝,这为准确理解蒯因的自然化认识论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编辑:邓莉萍 审稿:刘慧)